这条弯弯的乡路，伴随我走过三十余年的风风雨雨。如今，虽已远离，但它深深烙印在我永恒的记忆里，见证了一段刻骨铭心的历史，无论是过去狭窄的砂石路面，还是如今宽广的水泥路面，都抹去不了那份最珍贵的爱情、亲情和人间的友情。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小城与爱人相识相爱，便熟悉了这条乡路。虽没有“九曲回肠”之势，起初着实也让我晕头熟悉一段时间。从市区出发，左转弯驶过南北向十八公里的县道后，右转弯开始向爱人的父母家驶去，开始正式进入了东西向乡路，拐过一道弯，驶过一段下坡路，约十三公里后到达一个“丁子”岔路口，继续右转弯，稍许，越过南北向一道小山岭，缓缓下坡一段再上坡，大约三公里后来到一个“丫子”路口，左转驶向村里的东西向主道，约八百米后，左转驶进村中间的一条南北向巷道，约二百米后，右转越过三家居民房便到了爱人的父母家。整个村子都是六十年代初统一建筑的砖瓦平房，历经苍伤，略显黯然。

爱情之路

我在与爱人恋爱的时候，这条乡路出了市区后，便全是砂石路面，夏季多为“水泥路”，除了冰雪覆盖的那段时间外，基本就是“扬灰路”。那时只有通往临县的班车，市面上根本没有出租车和自驾车，也没有直接通往她家的客车（线车），就连各单位的小轿车都很少，爱人要是想家回去，也只能乘坐班车到十八公里处下车后再想办法，有的时候只能步行或拦截搭乘顺路的各类车辆。

起初，我俩一块回去，我碍于面子，不敢截停过往的车辆搭乘一段路程，渐渐的脸皮厚实了，怯怯地截车，什么车都敢试试，就这样边行走边截车，一路风尘赶到爱人父母家。

有的时候，在一时截不到车的情况下，我俩边走边聊天，顺便欣赏沿途的风景，聆听爱人给我讲她们乡下的故事，在嬉笑中增进彼此的感情。在冬季里回趟爱人家很不容易，主要是过往的车辆极其稀少，大部分的时间只能在凛冽的寒风中煎熬，冻得手脚、脑袋、耳朵几乎失去知觉，我俩就相互边走边搓手，无声的鼓励，默默的前行，说话也很少，主要是为了保持体力。

一旦遇上愿意搭载的车辆，一般都是大小的载货机动车，我俩就欣喜若狂，坐在顺路的货车车厢内，相互依偎取暖，若驾驶室在不超员的情况下，我肯定让给爱人，男人的这点担当我还是有的；有时我俩坐进胶轮车驾驶室内，一路颠簸，身体的部位总会与内车体相撞，我俩和司机都会不约而同尴尬笑起来；乘坐牛马车就更有趣了，一路颠簸，有一次我竟然被甩了下来，在冰雪覆盖的路面上咕噜起好几米远，万幸的是身体无大碍，尴尬自然不用说，但着实吓着爱人，让她心疼多日。

在婚期，我俩每每回趟她父母家，行进在这条乡路都是对我追寻的爱情和意志的考验和检阅，爱人见我有时很囧的样子，就会流露出无助或内疚的神情，我就会向她做鬼脸，冲着道两旁一望无垠的田野大喊我愿意。其实，爱情不问出处，爱是情的基础，情是爱的升华，没有苦中苦哪来甜中甜。就这样，我俩相处一年后，便通过这条乡路的见证携手走向婚姻的殿堂，相濡以沫至今。

亲情之路

婚后一年，我俩爱情的结晶，可爱的女儿降生了。这对于我俩来说既甜蜜又忧虑，因那时我父母均在职，无法分身照顾女儿，岳父母又远在乡下且身体不太乐观。起初我也不忍心打扰他们，因为从小就独立惯了。

在相当长的时段，我俩都是各自单位的业务“骨干”，日常竟是些没完没了的工作，爱人在快要分娩和坐月子的时间里，还多次到单位处理紧急的事情。照顾她娘俩的日常起居的担子全由我一人扛起，对于弄不明白的事情，我就主动请教邻居大嫂指点帮助。

就在女儿六个月大的一天，岳母来看望她娘俩，见我手忙脚乱的样子，应允在她回家的时候把女儿带回伺候，也好让我们安心工作。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俩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还是答应了。几日后，我俩求助外单位的车辆将岳母和女儿一同送回。临返回时，怕女儿找不到她妈妈哭闹，我俩悄悄离开，爱人一路泪眼，就怕将来落下女儿的埋怨，我自然安慰一番，说女儿大后就会读懂我俩那时的处境。

从那以后的一段时间里，爱人大部分时间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我就成了“运输队长”，几乎是每周必回去看望女儿，带去鸡蛋、白糖、奶粉等婴儿食品，当然多多少少也要给岳父母带点礼品，虽然岳父母竭力不让，主要考虑我俩经济条件不宽裕。断了母乳后的女儿，对成品奶粉不感兴趣，加之时常哭闹，身体日渐消瘦，让岳父母看着心疼。为了迫切解决女儿口粮这一问题，岳父亲自买了一只奶羊，亲自撸奶、煮奶、喂奶，女儿喝起来却津津有味，也很卖力。就是到了晚上，女儿看不到妈妈就会一顿嚎哭，岳父母就轮番将女儿抱起来哄哄，直到女儿熟睡后，岳父母才休息。

两个月后，爱人第一次和我共同回去看望女儿，见到又白又胖的女儿后，爱人自然心疼感谢岳父母的付出。孩子的天性，让她娘俩好一阵开心，相聚的时间虽然极其短暂，爱人几乎寸步不离女儿，母亲的天性无法用语言表达。分别时，我俩心里的失落感、内疚感流行于色，尽管一百个不愿意，又要背着女儿悄悄溜走，为的是不让女儿当着我俩的面加大心伤。可女儿发现找不到妈妈后，就撕心裂肺地哭喊，仿佛震感整个村庄，常常背过气儿，着实把岳父母吓得够呛，回到家后，爱人每每想起女儿就不禁泪水涟涟。

女儿一周岁当天，我俩回到岳父母家给女儿过生日，女儿对妈妈似乎陌生了，当爱人笑着半蹲下身向早已会独立行走的女儿做出让她抱抱的动作时，女儿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扑向爱人的怀抱，却拉住爱人的人走到奶羊跟前，对爱人奶声奶气地说奶羊才是她的妈妈，当即令爱人似乎成了哑巴，强忍的泪水泄闸了，转脸抹去后，迅速蹲下将女儿紧紧地搂紧怀里抱起。母女连心，女儿在爱人的怀中也放声大哭，可怜兮兮，令站在一边的我也潸然泪下，五脏六腑都是酸楚的。

在接下来的重要年节里，我俩都会主动将岳父母和女儿接回城里居住几天，弥补内心的愧疚和感恩，但大多情况下，岳父母不会同我们一起来，主要是家里还有其它事情需要他们料理。

大雪封路时节，接送孩子是最艰难的，弯弯的乡路多处被积雪阻隔，我带车也只能在这边积雪阻隔处等待接取女儿。岳父或大舅哥开上胶轮车，岳母则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儿乘车，防止女儿感冒，当车辆行至积雪阻隔处实在无法前行时，岳父或大舅哥抱着女孩蹚着没膝的积雪艰难地挪动脚步，那个时候，我迅速下车去迎接，然后载着女儿回家。这样的日子度过了三年多，但那朔风兮兮，大雪飘飞，雪地徒行，满身雪花、冰霜的场景和浓浓的亲情，在我的心中永远挥之不去。

女孩四岁左右的时候，我内弟开始在这条乡路跑“线路”，这样往返就比较顺畅了。到了冬季大雪封路的时候，这条路也被纳入日常清理范围，雪阻的现象大大减少，车在路两侧堆起一米多高的积雪内行驶，犹如一只甲壳虫在慢慢蠕动。女儿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的雪景总是开心的手舞足蹈，开心极了。

女儿六岁那年夏季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我俩才算把女儿正式接回照顾，岳父母也得以解放。可女儿一到周末或放年假就吵吵嚷嚷要回到姥爷姥姥那儿，有时我俩一起或单独陪她去，有时女儿干脆独自乘坐她小舅的车回到乡下，像个跟屁虫似的围绕姥爷姥姥前后转，开心像个小演员，讲些从幼儿园听来的故事，逗得姥爷姥姥直乐。女儿渐渐成了我们的开心果。

当岳父患上癌症后，为了便于治疗，我俩就把他接到城里一起居住，陪他看医生、住院，爱人多次陪他赴省城检查，说服并陪他外出欣赏风景，从精神上予以体贴照顾。女儿十分懂得感恩，在家陪姥爷说说话，督促姥爷按时用药，好好吃饭，快乐每一天。就在女儿小学毕业当年春节后的一天，岳父因病医治无效与世长辞了，出殡的那天，天气格外寒冷，天空还不时飘着雪花，女儿在冰冷的地面上长跪不起，嚎啕大哭，令人动容。

就在岳父去逝三年后，我俩把岳母接到家里一起居住，那个时候，岳父母的其他孩子也陆陆续续进城了，从事不同的工作，这样照顾岳母大家都很方便。女儿除了学习外，几乎黏在她姥姥身边，似乎与我俩产生了代沟，那种亲情在女儿身上完美地展现出来。

女儿大学毕业开始在外打拼期间，总是给姥姥邮寄些适宜的衣服和可口的当地食品，总是督促我俩不要慢待姥姥，姥姥是她天底下最亲近的人。在岳母患上脑肿瘤手术住院期间，我俩和其他兄妹全力以赴，下岗后体弱的爱人更是日夜守候在岳母的病床精心照顾，反哺母恩，只要我有时间就会赶往医院探望，不仅再次担当起运输队长的角色，更主要也可让爱人得以适当的休息。一个月后，岳母出院了，但日常起居不能自理，在我家静养和治疗的过程中，我成了主力军，几乎承包了她的一切，岳母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总会说我比他亲儿子还亲，一旦家人来看望她，她却对我夸个不停，常常让我被动，我也只能说岳母在我心中如同我的母亲，比我亲生母亲还亲，照顾好她是我份内的事情，也是对岳父母多年无微不至照顾我女儿的回报，以此来缓解眼前的尴尬。其实，在照顾身体恢复中的岳母这件事上，爱人的兄妹都是好样的，这让岳母的康复很快，六个月后，岳母就能独自下床活动自理了。后经多方调理，两年后，岳母的身体基本恢复如初，全家人欢天喜地，一向开朗、勤劳的岳母又回来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三年前国庆节后的一天，岳母在街道行走的过程中发生意外身亡，噩耗传来，举家无比悲伤，那当儿，身在异地的女儿距离公务员面试仅相差一天，我俩狠心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将这不幸的消息告诉她，主要不想分散女儿的注意力，但在这信息十分发达的今天，女儿还是从家人的微信群和朋友圈得知这一晴天霹雳的事情，女儿当即要放弃面试赶回来看望姥姥最后一面，在被我俩和众亲人说服后，理智的女儿顶着压力和悲痛之情，顺利通过了面试，最终以总分第二名的成绩考取了异地公务员，在成绩公布后即刻飞了回来，赶赴殡仪馆，跪在存放有姥姥骨灰盒的地方大声痛哭，为未能实现考后带姥姥出去观光旅行的承诺而深深自责。那浓浓的亲情在女儿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这让我俩也很欣慰。亲情是永恒不变的主题，需要相互关爱，相互经营，相互体贴和包容，幸福的家庭都是这样的。

友谊之路

前文略有交代。起初，我和爱人回到岳父母家截车的情形，那个时候，我俩大多的时间只好傻傻地在乡路上走走停停。遇到过往的只要是车辆，无论是大小机动车，还是牛马车，都是一份惊喜，无论对方是否停车，是否愿意捎带我们一段路程，还是从身边疾驶而过，从心里来说，都是感激，没有埋怨，因为绝对没有埋怨的理由，因为通行的路权掌握在驾驶人的手里心里。但坦诚地说，大多数的过往驾驶人，看到我们拖家带口的样子，不会认为我们是坏人，或确切地说不是“车匪路霸”，一般情况下都会停车一看究竟。当得知我们是要搭车的，只要顺路就会捎带我们一段，内心充满感激。

在车上，我就会主动和驾驶人拉家常，有意无意讲些交通安全常识和注意事项，取悦驾驶人的好感。没有急着赶路的驾驶人会把我们送到指定的路口，我们再截下一辆顺路的车，遇到热心的驾驶人，他们就会把我们直接送到目的地，挽留吃饭是很自然的，更是发自内心，但几乎没有驾驶人过多停留。

时间长了，过段时间往返岳父母家，碰巧还会搭乘同一个驾驶人驾驶的车辆，彼此似乎一下子成了熟人，成了好朋友，也不用我们多说些感谢的话，他们就一溜烟地把我们送到家。要是再次遇到沿途村屯的各类车辆的驾驶人，尤其是岳父母本村的，我们一下子就成为他们的宾客，也不用我们过多的寒暄，便把我们安置在车上比较相对舒坦的位置，一下子拉近了彼此间的情感和友谊。每次与他们分别的时候，我都会主动留下我的单位地址和联系方式，期待他们进城后方便联系，也给我答谢他们的机会。就这样风里来雨里去的，好多帮助过我们的驾驶人在后来渐渐由“路人”变成了友人。

就在我内弟工作后，这条“线路”被小王夫妇承包了，比我小两岁的小王开车，其爱人当售票员和引导员，经过几次的乘车交流，我们变成了好朋友。彼此的家都住在市区，一旦我们要回岳父母家，乘坐他们的车是首选，有时他们还主动把车开到我家附近便于我们捷足先登。那时候跑“线路”也很不容易，尤其是农村线路，农民把车票看的要命，恐怕多花一分钱，自己和自己斤斤计较起来，但小王夫妇从未因乘客少一元两元的和对方发生争执，要是人不去捎各类物品的话，他们也把运费降到对方能承受的了，保质保量将物品送到接货人的手中，深得民心。由于我们和他们之间逐渐建立起友谊来，后期乘车自然就不要我们车费了，遇到急事需要往返的话，只要我一个电话，小王就会接洽，几乎没有失信过。他们虽然执拗不收我们的车费，但我们还是通过不同的方式表达对他们的感激之情，赠以礼品回馈或送些岳父母家园子里下来的新鲜蔬菜，有时在彼此不忙的情况下，我就会主动邀请他们小聚，增进彼此间的友谊。有时候，他俩收车回到家，还反邀我们全家去做客，相处如一家人。

然而，就在十五年前的冬季一天夜里，小王夫妇为了确保屋内暖和，将一些半湿的柴禾塞进灶坑内却不幸发生烟雾中毒窒息死亡，万幸的是，小王夫妇的唯一女儿头天下午被爷爷奶奶接回家里了，否则，后果不敢想象。小王夫妇不幸去世消息传开，无不令许多人伤感，年纪轻轻就撇下了女儿走了。当我获悉这一悲痛信息后，立马赶赴殡仪馆看望，出殡的当天，我和爱人及双方许多家人都前去与小王夫妇做最后的告别，安慰小王的父母及刚上初中的女儿，以表达我们沉痛的哀思，在现场还看到了许多自发前来为小王夫妇送行的熟悉面孔，大家心情十分低沉，都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小王夫妇的不幸遇难，没有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每每他父亲有求于我的事，我倾力相助，就是不想让老人家觉得人去茶凉，人世间的温情依旧存在，在延续。后来，小王的内弟夫妇接替了他的工作，我们彼此间依旧相处融洽。小王夫妇的女儿卫校毕业后也顺利的工作了，这是对小王夫妇最大的慰藉，让他们在天堂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牵挂。

真心的祝福和期待，曾经或今后与我建立前来的真诚友谊，永驻人间，永不变质、变色、变味！

现如今，我在这条弯弯的乡路虽然行走的时间少了，但只要途径，都会激起我对之无限的怀念和感慨。人去路在，温暖满满。

愿人世间人人平安、事事顺畅，不虚此行！无论何时何地，哪怕相隔天涯海角，彼此珍重、保重，让爱情、亲情和友情万古长青，永驻人间！

责任编辑：蒲公英